楽夜

【顺懂】百利甜酒恋人

百利甜酒恋人


军舰停靠在吉布提基地，补给需要三天。
队长杨锐还要写报告，向上级汇报伊维亚撤侨的行动始末，他看了看面前站得笔直的几个崽子，说道：“行了，补给这几天给你们放假。去陆上放松放松吧。”刚想走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念叨：“酒可以喝，自个儿都注意点儿量哈。徐宏，跟我来。”
“是。”徐宏被队长抓去一起写报告了，副队长是全能的。
剩下了顾顺、李懂、佟莉三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先走了。”佟莉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她看起来很精神，但是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
佟莉走后李懂还是呆呆得站在原地。顾顺也没走，换了个姿势倚在墙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懂。
“你不去看看罗星么？他不是在吉布提基地医院治疗么。”顾顺这个人说话真的是没什么拐弯的。他说中了李懂的心思。
李懂没有回答他，他透过舷窗看着窗外的天空，看到飞鸟飞过海面。吉布提基地是个繁忙却又安静的地方。他们在亚丁湾巡航的时候经常会在这里进行补给。补给的时候杨锐偶尔会给他们放假，罗星就会带着李懂熟悉基地的各个地方。李懂加入蛟龙一队的时候罗星已经是蛟龙数一数二的狙击手了。他算是李懂的师父，大四岁的师父，很照顾他。罗星其实也经常和他提起顾顺来。说你看顾顺那小子比我小还没大没小的，打个比赛分不出胜负就不依不饶的，臭脾气活该他没有观察员。这时候李懂就会笑着说，人家就比你小一岁。罗星就打李懂的头佯装生气地说上一句，谁是你师父啊，胳膊肘往外拐。李懂见过罗星和顾顺打比赛，顾顺是蛟龙另一个数一数二的狙击手。可是顾顺没有观察员，他觉得顾顺更像一匹孤狼。
“需要我陪你去么？”顾顺见李懂不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便问道。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走吧，回宿舍吧。”李懂说道。伊维亚撤侨行动结束之后杨锐就把罗星真实的情况和队员说了。人应该面对的终究需要去面对。你不是被现实碾压，就是在现实中成长。每个人都应该面对现实，去接受和承受。
顾顺跟在李懂的身后回到了宿舍，星光已经铺进了屋子里。他拿了洗漱的东西准备冲个澡回来好好休息，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李懂坐在床上发呆，就站住了脚。
“明儿你看完罗星跟哥喝一杯去不？”顾顺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倚着门，大长腿上去拨了拨李懂的腿。
“我不去了，你自己喝得开心点。”李懂说，抬起头来瞅着顾顺。
“是不会喝还是不能喝？不喝啤酒还是不喝白酒？”顾顺来了兴趣，顺手把洗漱用品放地上等着李懂的答案。
李懂不是不会喝酒也不是不能喝酒，他只是不常喝而已，更何况现在他自认为没心情。他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去面对罗星。如果当时他不惧怕子弹，如果当时他能像在伊维亚掩护顾顺那样掩护罗星，也许罗星根本就不会出事。
“那行吧，我冲澡去了。还有，有些事情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面对它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顾顺看李懂不说话，就又拿起东西走了。李懂抬起头看着顾顺的背影感到了差异。顾顺他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军舰停靠在港湾，夜晚无风。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把飞机拉横！”罗星拿着狙击枪，对准了逃跑的海盗。
“不行！罗星！”李懂大喊道。
“罗星！把枪放下！快放下！”可是不论李懂怎么喊，罗星都无动于衷，仿佛他从来不曾在罗星身边一样。他拿起枪想要把罗星撞开，却无法动弹。糟了，下一秒，下一秒罗星就要中枪了。
不对！这是梦！
李懂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感到难受得快要窒息了，仿佛正在沉入海底，冰冷从脚尖蔓延到全身。他开始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动不了。太难过了，谁能救救他。
“李懂。李懂！”有人在叫他，有人。
“小懂！懂儿你醒醒！”那声音仿佛对自己说过，“把枪捡起来！”，好像也很臭屁的说过，“可是我看到了啊～”，那是顾顺。
“可是，你不是说别动么？”李懂感到委屈。
“噗，这怎么梦里还能答上话了。”他听到那个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笑，那声音在安静无风的午夜显得那么温柔那么让人安心。
“动动动，你爱怎么动就怎么动，成不。”那声音说到。然后有一只手扶上自己的额头，有些温凉。李懂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瞬间变得温暖了起来。
“还行，没发烧。这是被梦魇着了。”手掌换成了手背，又换回手掌。
李懂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顾顺那么大一个子此刻正蹲在他的床边，微笑着看着自己，眼神平静温柔收敛了所有的桀骜不驯。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顾顺背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只能看到眼睛的黑影。那黑影举着枪，猛地朝顾顺的脑袋就是一枪，顾顺直直地倒下去。
“顾顺！”李懂大喊了出来。
他突然惊醒了。
“这儿，这儿呢。”就看见顾顺蹲在他床边被他这一大声吓了一跳，懵懵地看着满头大汗惊醒地李懂。
“做噩梦了？”顾顺问。说话间便把手从李懂头上那下来，坐在了李懂的床上。
“是罗星死了还是我死了，要不就是我俩都死了。”顾顺说。
“别胡说。”李懂开口却发现嗓子哑了。
顾顺没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拿过来给李懂。
“别瞎想，有你在谁也死不了。”顾顺把水递给李懂，又坐回了他床边，说道。
李懂接过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顾顺。
“快喝啊看着我干什么，嗓子不哑啦？”顾顺朝李懂手里拿着的水杯努了努嘴示意让他喝水。
“我的意思是说，有你这个观察员在，我们谁也死不了。”
“可是，罗星受伤了。他这辈子可能……”
“战场上子弹避免不了，意外也避免不了。战场上永远没有什么血色的浪漫，只有人生的硝烟。发生了就去面对，没什么如果。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观察员，别想太多。”顾顺说。
“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观察员似的。你不是连观察员都没有么。”顾顺和李懂说说话，李懂突然觉得很放松，忍不住回嘴。
“那是哥不需要。也不是，哥需要和我一样优秀的。”
“给自己点儿信心，未来的主狙击手。”顾顺说道。
顾顺拿起李懂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李懂以为他会去上铺，结果顾顺又坐回到自己床边。
“行了，再睡会儿吧，明天你才有一场硬仗要打。”顾顺坐着不动。
“你坐这儿我怎么睡？”李懂问。
顾顺想了想，突然朝李懂扑过来顺势抱着李懂躺了下来。这突如其来得动作让李懂条件反射般地反抗。他手肘向后就是一个发力，却像是被顾顺预料到一般温柔的化解了。
“你干嘛？”李懂的背靠着顾顺的胸膛，他能感受到顾顺强而有力的心跳。
“同步练习。”顾顺松了松环着李懂的手。
“你不是临时借调过来的么。”
“正式调令回国就下来了。我申请了。”
李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那么一句，顾顺也不再说话。他贴着李懂一会儿呼吸就绵远平稳了下来。李懂合着顾顺的呼吸节奏，一夜再无梦。
夜晚无风，军舰停靠在港湾。


罗星还在ICU里，脊柱神经被打穿，他现在还没有醒来。所以李懂虽然来了，也没办法和罗星说上句话。他准备了一肚子不知道要如何说的话，现在倒是不用说了。他坐在罗星的床边看着这个曾经英姿飒爽的人此刻戴着呼吸器，睡着。
“顾顺要调过来了。”李懂看着罗星说。然后他就呆呆地看着罗星，不再说什么。
“懂儿，想什么呢？”罗星总是这么说他。有的时候他是在测算数据，有的时候是在分析动作要领，但是看起来总是让人觉得他在发呆。
“现在的小孩一个两个的都挺个性啊。你就说顾顺，哪个狙击手不配观察员。给他能的。”罗星总是无意间提起顾顺来。但是李懂知道罗星特欣赏顾顺。他总说顾顺是个果敢的人，心里也没有那么多大道理，活得却特正。就是那一张嘴啊，说出来的话能噎死八十个人。
“懂儿，你再过几年就能成蛟龙数一数二的观察员了。”罗星总是这么鼓励自己。
可是那些曾经的碎碎念，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都没办法和自己说。李懂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坐到了暮色洒进来。末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李懂出了门，猛地发现有个人用他看着熟悉的姿势靠在医院走廊的墙边。
顾顺穿着黑色的T恤，迷彩的裤子和黑色的军靴靠在那里。他见李懂出来了，就站直了走过来。
“走，陪哥喝两杯去。”顾顺自然而然地搭上李懂的肩膀对他说。
李懂穿着海魂衫和牛仔裤，帆布鞋让他的身高更显得吃亏点。明明也是快一米八的个子了，可是在顾顺这个快一米九的人旁边总显得很吃亏。李懂也想喝点酒了。虽然喝酒并不能消愁。
“你都用了哥的枪，必须陪我喝酒。”
李懂想，顾顺这人不讲理啊。


吉布提的城市，夜晚街区虽然比不上大城市，却也是欢闹的。欢闹并热烈。各国的船只在曼德海峡补给都会选择来到这里。但是李懂没想到顾顺带着他却并没有在酒馆酒吧之类的地方喝酒。他们去酒馆打包了二斤牛肉，顾顺操着法语熟练得和老板打招呼，也不知道期间说到了什么，老板先是惊讶转而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李懂会意地笑了点头。李懂被看得一头雾水。不一会儿顾顺拿了个小的便携式冰箱过来了。
他们在离开酒馆的时候看到角落里佟莉一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拿着一颗糖发呆。李懂想要过去打招呼，被顾顺拦下来了。
“她在消化那场战斗，让她自己静一静吧。”顾顺说。
彼时蛟龙小队的八个人，有罗星，有石头，有庄羽，有陆琛，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执行了几百次任务，融入彼此的生命，成为彼此的亲人。他们太亲近，亲近到忘记了战争随时会面临死亡。而正是这样，死亡才会成为他们的猝不及防。可是，有的时候悲伤并不会集中在某个时刻爆发，它会变成绵密的针扎进生者从此以后的生活里，每每的会让人隐隐作痛。他们曾以为会一起，到送彼此退伍。
顾顺带着李懂找了一处海滩坐下，沙石的海滩，远处有几顶小帐篷透出昏黄的灯光。顾顺打开小冰箱，李懂看了一眼，里面是几瓶百利甜酒。顾顺拿起一瓶打开递给李懂。
李懂喝了一口，这酒居然是甜的，他皱了皱眉头。
“你刚才和老板说什么，他看着我笑得我都发怵。”李懂问坐在身边的顾顺。
顾顺喝了一口酒，转头瞅李懂笑了。
“笑什么？”第二口酒，还是很甜。
“我和老板说，今天不要威士忌了，我需要几瓶百利甜酒。”
“为什么？”
“因为我和老板说你未成年，不能和烈酒。”顾顺想着，竟然笑出了虎牙。
李懂听了想打人，他刚想上手，顿时觉得嗓子里辣起来，这特么，这酒居然还有后手的么，一瞬间他抢出了眼泪来。
顾顺看着赶紧拉他坐好了，一边喝酒一边伸手给他顺背。
“你，你才未成年。咳，咳，咳。”李懂边说边咳嗽。
“你这位下士很没大没小啊。先不说军衔哥就比你高，年龄在这儿呢，你不得叫我一声顺子哥啊。我还没说你呢，天天就顾顺顾顺的叫。”顾顺说是说，可听起来根本也没有让李懂叫他哥的意思。
“这酒不是给小孩儿喝的。你看你不也呛着了不是。”顾顺继续说。
终于缓过劲儿来，李懂才深吸了一口气。
“这什么酒？”他拿起瓶子，可惜天色太暗，黑色的瓶子黑色的天空，星光也拯救不了视线。
“百利甜酒。爱尔兰奶油，爱尔兰威士忌，马达加斯加香草，还有可可。其实还是威士忌。”顾顺仿佛很熟悉这种酒。
“你喜欢喝这种酒？感觉想女孩子喝的酒。”李懂又喝了一口，又皱了皱眉头。
“说谁女孩儿呢。”顾顺伸手弹了李懂的脑袋。
“不打自招。”李懂说完，自己也笑了出来。
“以前只喝威士忌，烈得特别苦，觉得特带劲儿。后来突然有一天发现这酒也不错，甜完了之后到了嗓子眼儿才发现烈得特给劲儿，都没办法吐出去。”说这话的时候顾顺看着李懂，看着他一边喝酒一边惬意的看着远方的海面。原来这小子除了发呆或者一脸认真，还能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啊。
“懂儿。”
“嗯？”
“没什么。”
“想说啥就说，磨磨唧唧和个姑娘似的。”
“你这么说自己的狙击手小心狙击手锁定你。”
“呵呵。”
“我想说，我要是正式调来一队了，可就不打算走了。有件事儿你得揣心里去。你是我的观察员，我就把我自个儿交给你了，你得兜着我。最后还要送哥退伍。”顾顺这话说得认真。
“你顾顺天不怕地不怕的。”
“胡扯，怕着呢。”
星光洒在灯光里，你走在了我的生命里。


罗星和顾顺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罗星和顾顺比赛总是不分胜负。有一天罗星和顾顺打比赛，场外多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子。那男孩儿一边看一边很认真的在记录着什么。比赛结束了的时候顾顺就揶揄罗星说，怎么着星子，还带观察员了啊。只是他没想到，那确实是罗星的观察员，蛟龙一队的观察员，李懂。
罗星说，顺子，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特乖的一小孩儿。
顾顺不置可否，能来当特种兵的哪能有乖的。但是他也奇怪，每次看到李懂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很乖的样子。顾顺对罗星说，你找的怕不是勤务兵吧，我可对勤务兵没兴趣。罗星说，你就等着吃他的亏吧。
后来有一次比武演习的时候顾顺的观察员先被击杀了。而令顾顺更加制肘的是对方的观察员。他的每一步行动都能被预测到，他的方位，他脑子里的计算公式，甚至他出枪的角度和时间。那一瞬间他真是特想把对方的观察员给崩了。难得的他顾顺有一天也能让人给算得死死的。夜晚他伏在林间一动不动地看星星，他觉得对方也在看星星。稀稀疏疏的树枝间，星光都拼凑不完整。他想等演习结束了，倒是要认识认识这位观察员同志，没准儿是个闷骚的人。
演习结束了，蓝方输了。顾顺被牵制住，狙击手根本没办法行动。演习结束后他就接到了命令赶去太平洋执行任务了。他也只是听别人提到说，上次演习红方的狙击手相当的活跃，立了大功。他想，啧，还不是因为有个厉害的观察员么。然后他就问人家上次演习的时候红方的观察员是谁啊。好像是蛟龙一队的一个叫李懂的。那年李懂刚进入蛟龙一队，那年是四年前。


夜深了，一箱酒都喝完了。顾顺把小冰箱还给了酒馆老板，和李懂晃晃悠悠的往舰上走。他们能够这样晃晃悠悠的时光不多，这一刻没有任务也没有战火和硝烟，只有两个自在的人。
“等回国你在陪哥喝野酒哈。”顾顺说。
“行到是行，就是别喝这种酒了，又甜又烈的，奇奇怪怪的。”李懂嗓子里冒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那也成，喝你喜欢喝的。”顾顺看着前方眼睛弯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会喜欢喝这酒呢。”李懂小声嘟囔，他以为顾顺没听到。
顾顺也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有一天也是在吉布提也是军舰补给放假他一个人出来喝野酒。那天酒馆里的威士忌卖完了，老板说威士忌类的还有百利甜酒。顾顺想着，反正都是威士忌，没差的。结果他喝了第一口就甜到忧伤，刚想吐掉的时候嗓子里传来了烈性的苦味儿，突如其来，他差点被刺激出眼泪。这酒，他拿起来仔细瞅了瞅，行啊，长得挺可爱结果是一小辣椒啊。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乖巧的在场边做笔记的人，那个演习中让自己吃了大亏的人，那个自己还没来得及认识的人，那个叫李懂的观察员。
也许某一天你突然喜欢上了一个人，你不想告诉他，只是总会想起他。甜甜的又苦苦的。而这之后的某一天，你们就相遇了。
你好，我是顾顺。
你好，我是李懂。



完